《女僕狂熱》
【第二章 失去溫度的盛夏】
綠間感到自己正身處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之中。
而且不是單用沒準備好幸運物、或是當日星座運勢不佳就能簡單解釋的問題。
他低下頭,腳邊躺著一具蟬的屍體,仔細一看才發現螞蟻已經爬滿全身,隊伍密密麻麻地延伸至旁邊的牆壁,噁心的不悅感逐漸從地面傳上,與校舍裡聒噪的蟬叫聲產生共鳴。
現在是暑假,對綠間來說,是唯一能夠到學校自由利用時間不斷練習籃球的絕好假期。
至於其它盛行的活動他一律敬謝不敏,不管是出國旅遊避暑、還是花火大會、夏日地方祭典等等。
之前倒是結束完籃球部的合宿活動,不過也只是進行一堆讓渾身充滿熱氣汗水的嚴密練習而已。
「今天還是一樣熱……是不是又爬到35度以上啊!是說二年級的夏天,就要這樣結束了,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綠間身旁走過幾位一樣是以運動社團的身份到校練習的學生,從嘴裡吐出的些許抱怨跟隨乾燥的風聲傳至耳邊。
與其感慨時光瞬逝,不如持續把握時間實行當下的計劃,盡完該盡的人事……。
綠間內心默想,即使是在秀德,真正有在盡人事的學生,也並不多。
剛結束上午的練習,他走到校庭裡販售各式清涼飲料的區域,販賣機的機台轟隆作響,與附近樹梢上的蟬鳴爭取存在感,綠間察覺後,暫時放下購買的動作,直望著機台下方專門拿來排出熱氣的洞口,接著將腳靠過去,維持約一個手指長的近距離。
果然,什麼都感覺不到。
照理來說穿著運動短褲的他,此時的小腿部份應該可以感受到由販賣機台裡放出的炎熱空氣才對,現實的狀況卻與想像相反,緊接著今天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又逐一地浮現於腦海,阻止綠間的思考。
早晨如同往常按部就班地起床梳洗後,綠間母親盡責又精心準備的和式早餐已完好地擺在餐桌,電視頻道也轉至即將收看的星座運勢單元節目。
「味噌湯很熱,小心燙口。」
在母親溫柔的叮嚀之下,綠間接過那碗湯,卻不覺得哪邊熱,並且快速地將它喝下,等看完運勢單元、準備好幸運物時,才被母親提起湯是否不夠熱的問題,他才特別注意到,以往的他都會先暫時放涼再喝的湯,今天卻不疑有他地一口氣喝完。
『巨蟹座,在酷熱的夏季之中要注意防曬以及注意水分補充,尤其是今天要特別小心不要中暑!幸運物是……』
將星座運勢的播報內容全部回想一遍,綠間認為他並沒有漏失掉哪一個需要注意的環節,幸運物跟所有預防中暑的準備他都盡人事地做了,不可能出現遺漏。
只是在身旁的人一一發表著對於最近天氣變化以及炎熱過頭的感想時,他卻覺得自己無法取得同感、什麼都感覺不到,彷彿失去了正常人應該要有的溫度知覺一般。
沖熱水、喝熱湯、站到大太陽底下,雖然身體還是能感覺得出所謂熱的感受,但是如果把這些標準放在一般人的程度上來看,這些行為所達到的平均溫度已經不是可以拿來跟普通人一起鑑別的程度。
例如他把那補充電解質的運動飲料喝完後,將鋁罐放置於陽光直射的柏油路上,然後等某個剛結束練習的人來到自己身邊時,再把地上的鋁罐拿起、朝那人裸露的手臂皮膚一放……。
「唔啊好燙!綠間你突然對我做什麼!?」
眼前的人跳起來、拉開一公尺的距離、因為驚奇而臨時擺脫『小真』的稱呼,這些完全都是綠間想像得到的普通反應。
「果然很燙嗎?」
「廢話!那可是剛從大太陽底下拿起來的,當然燙呀!」
為什麼明明就是一個看似正經的常識人,卻往往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電波屬性行為。
高尾內心邊感嘆,手邊來回摩擦剛才被綠間燙過的皮膚表面,想散熱的同時卻也發現,綠間左手還繼續拿著那個鋁罐不放。
『喂喂!就算手指纏繃帶,也會覺得熱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高尾察覺綠間的異狀、卻還不知作何反應之時,綠間已經將鋁罐丟至後方的垃圾桶,並向高尾提出一個要求。
「高尾,現在靠近我,離我的身體越近越好。」
綠間說完,還將雙手伸開,一副要迎接擁抱的樣子。
高尾一聽完只有整個人愣住,站在原地消化綠間剛才所說的話。
『啊!?小真這姿勢跟命令,意思是要我抱他!?』
高尾想起,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經驗。
那次是為了運勢占卜說的『當日巨蟹座與天蠍座相性不合』這樣的狀況而刻意拉近彼此距離來做實驗,下場果然靈驗得非常慘烈。
而這次,大概八九不離十、又是關於星座占卜的事情了吧!高尾如此想著,做好即將迎接什麼大事件的心理準備,逐漸靠近到綠間面前……。
結果高尾還在猶豫要不要伸出雙手碰觸綠間時,綠間就把高尾的手抓起、繞到自己腰上,身體還往前貼上高尾那剛運動完滿是汗水與熱氣的胸膛。
『哇!小真還真主動!要是平常的話,靠他這麼近,他一定馬上大叫熱死了!靠得太近了!離我遠一點!這些話……的小真,今天一定又是被什麼星座占卜給打到頭吃錯藥了嗎!?』
高尾私自吐槽,卻沒有拒絕綠間的行動,反而逆來順受地將手攬上綠間。
兩位男學生就這樣在難以被人發現的隱密處互相擁抱起來……至少不知情的人看起來是如此引人懷疑的畫面。
然而此刻的綠間已沒有絲毫閒情逸致去顧及他人的想法,因為這樣的實驗他又能更加確定一件事……他真的身陷於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之中了。
「嘎啊!?你的意思是身體失去了對於溫度的感覺?」
高尾一手拿著水瓶,聽完綠間冗長的解釋,簡化成一句自己的理解。好險已經把嘴裡的水吞下肚,否則他無法保證自身能夠不因為驚嚇而吐出來。
「是的,正確來說是只有對於熱度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知覺……。」
綠間邊說邊拿出毛巾,遲鈍地擦拭由脖間流至鎖骨處的汗珠。
因為失去正確溫感,他覺得自己到底是熱還是冷,都快要分不出差別,雖然身體其他運作如新陳排謝功能還是照常的,不會造成生活困擾,但是體會不出溫度差這個問題,依舊讓綠間十分在意。
是否這是一種在溫度過高的情況下還激烈運動所引發的中暑現象、還是自己感冒發燒。
才剛特地去量完體溫顯示沒有任何問題的綠間,覺得這一切都還是無解的謎。
所以這次跟星座運勢無關嘛!剛才那個舉動,原來只是要證實是否真的感受不到體溫熱度。
高尾還以為,該不會是巨蟹座跟天蠍座今日相性超良好,因此可以三不五時做點親密接觸,就會有好事發生這類有趣的事情……。
不過,這回是真的有點麻煩,好像不是靠隨身攜帶幸運物就能解決的問題。照常理想,大概就是中暑的一種吧?
兩人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並肩坐著,沉默一陣子,樹梢上的蟬叫輪唱傳在耳邊一回又一回,在這看似靜謐其實吵鬧的時間裡,彼此各自想出了解決辦法。
還是先別練習籃球,下午去看一趟醫生吧。
綠間下了定論,正要開口時,卻被高尾搶先。
「小真!我們明天別練籃球,去一趟海邊吧!」
「!?」
綠間盯著高尾,對於他突然轉頭過來、說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尾的話感到驚訝,隨後才問:「為什麼要去海邊啊?」
「那個啦……小真這樣的情況,不就像是日夜操勞過度,身體機能傳出抗議的訊息跟反撲嘛?最近的訓練清單真的太嚴苛啦!雖然習慣凡事盡人事的小真能夠忍耐,但是身體卻先不行、出問題啦……這樣的狀況?」
「……。」
綠間開始思考高尾這樣的結論,的確這個夏天他們的訓練比以往都還要嚴格又密集了好幾倍,加上自我要求,實際上操練完的總是比清單上的量還要再多。
身體不是萬能,即使心理上可以習慣,生理機能卻不是能夠掌控的……不過,這跟『去海邊』有什麼關係?
光看綠間表情,就能讀出內心想法的高尾,馬上接道:「小真也常聽說吧?癌症末期的病患,到最後放棄治療,跑去環遊世界,結果一回來癌細胞就停止擴散、病情不藥而癒……這樣類似奇蹟的事情?所以小真現在的狀況也類似嘛!平常繃得死緊的小真只要先拋開練習、放鬆心情去玩一趟,應該就能自然恢復了啦!」
「……那又是為什麼要去海邊?」
聽完高尾的解說,綠間打算先暫時接受這樣的作法,但卻無法理解要去海邊的選擇。
「說到夏天要去玩耍,當然就是去海水浴場玩啦!能夠消暑又能接觸大自然嘛!更何況我們兩人今年都還沒去過一趟,不覺得很可惜嗎?夏天就要結束囉!」
「……其實只是你自己想去吧。」
綠間發現高尾好像打算只有他們兩人單獨一起去,的確,事到如今想再找人也太突然,而且綠間這才意會到,只有兩個人去往各式各樣的地方,好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話別說得這麼絕情嘛……。我們就決定是明天去吧?說不定身體碰到清涼的自然海水跟接觸陽光沙灘一切就復原囉!」
高尾你未免想得太樂觀,如果事情有這麼好解決,世界上就不會充滿這麼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謎……不對,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總之,就先照高尾說的看著辦……。
當天,他們都提早結束練習,歸家準備明早就要出發去海水浴場的行李。
一切盡人事的綠間,把握時間上網搜尋資料,除了要選擇交通上離東京方便不費時的海水浴場之外,還要把主題取向性質等因素考慮進去。
例如當地有提供場地可以從事打排球等各類團體活動、或是配合觀光附近有很多飲食、有養殖業可以採集貝類等等。
最後他們選擇的是從東京只要花一個小時多的車程、沙灘附近有草地跟日光浴用的設備出租、天氣良好時又能遠眺富士山的地方。
其實綠間一開始想選擇可以打球的沙灘浴場,卻被高尾的強烈建議給駁回。
「既然要去放鬆心情,就別再碰球啦!好好把握機會休息,這也是一種盡人事吧!就選可以曬日光浴的那個吧!就這麼決定啦!」
「喂……!」
綠間又再次跟著高尾的決定而走,他也越來越搞不懂高尾偶爾好像一副很敬佩他盡人事時的樣子、卻又會吐槽他盡人事的行為。
但是,在他的觀察之下,高尾對於籃球與課業上的確有受到自己的影響而開始認真起來,比起高一剛入學時,給他的感覺有所不同,然而現在的他,還無法明確指出到底有哪裡不一樣……。
隔天一大早抵達海水浴場當地,兩人隨即換好橙色四角泳褲跟沙灘鞋、各自塗上防曬乳,綠間還準備太陽眼鏡和草帽,說是為了防範紫外線的盡人事,逕自走到一旁。
而高尾不多理會一到沙灘上便坐到大型陽傘底下斜椅的綠間,自行跑去海岸邊,輕踏著一波波被浪潮濺上來的水花。
綠間在後頭則是盤算讓自己先在遮陽處待上數分鐘,再隻身移到陽光直曬的沙灘上,看看身體對於溫度的感覺是否有所差別。
他躺在斜椅上,輕閉雙眼,聽著海水襲上岸邊的規律節奏,配上遠方海鳥的鳴叫,享受鮮少人聲的寧靜。
幸好今天是平日,觀光客不多,不會受人打擾,綠間想著,這樣就不會破壞他打算對自己的溫感差做實驗的計劃。
可惜,綠間卻沒事先預料到,還有高尾這個強大到可以改變他的一切甚至一日運勢的不安份子存在。
等他聽到被海灘細沙吸去腳步力道的聲音,以及那人充滿元氣的喊聲,他才意識一切都太遲,除了眼鏡被奪走、遺失視線能力跟判斷之外,整隻手臂還被拉起,連帶整個身體被拉起躺椅、不經幾個大小步伐便來到最親近海洋的沿岸。
「我……我今天的幸運物是保持乾燥的海綿!不能碰水!」
綠間來不及停止,只能臨時說出這句他原本就不想跟著高尾一起碰到海水的婉拒,結果惹來對方哄堂大笑。
「噗哈哈!小真你看看腳下,海水才到小腿而已,泡不到放在口袋裡的海綿啦!好不容易來到海岸了,怎麼可能完全不碰水呢!很清涼對吧……有沒有覺得那個怪毛病不見了?」
高尾說完話後把眼鏡遞還給綠間,等他恢復視力。
確實,能夠感受到海水的涼度沒錯,但這跟他感覺不到熱度的毛病可是兩回事。
綠間推起眼鏡,眼神表達不滿,對高尾說一句:「這跟那無關。」便想回頭走人。
「等等!小真!那麼這招如何……」
「你又想幹麻……」
高尾趁著綠間剛轉身,重心不穩的那一剎那,使出渾身力氣地,往前一撲,一副要將綠間整個連人帶身往後壓倒的樣子。
對高尾這突如其來的劇烈攻擊,綠間一時不知該先拿出海綿防止進水、還是雙腳也要使出力氣站穩以免被壓至海面上……。
當然,要盡人事兩者都要完成……如此考慮的綠間,卻天命不從……。
彷彿電影裡放慢速度的播映手法一般,無法阻擋來自高尾衝力的綠間,只能順著力道慢動作地倒下,在淺灘上濺起兩人份的龐大水花。
下一秒映入他眼裡的是湛藍如畫的天空白雲、聞到濃郁的塩味,以及全身都被海水浸泡濕透的厭惡感,還有那個莫名奇妙就把他強力撲到水中的罪魁禍首,直到現在還趴在他的上半身緊緊不放。
他眼神朝下盯著那頭黑髮,忍不住出聲大喊:「笨蛋高尾!幹麻突然這樣做……喂!你要趴到什麼時候,快給我起來啊,熱死了!」
「……小真,好像恢復囉!」
高尾抬起頭,持續壓在綠間身上、兩人泡在水裡的姿勢。
「…………。」
綠間默認,的確他能感受到來自高尾胸膛上的熱度了,但是好像又有什麼新的危機問題產生,在內心深處,心跳於兩人身體緊接的波紋之中上下起伏……。
這是什麼感受?
至口袋裡的海綿吸飽水以前,綠間還是無法輕易離開與高尾之間的距離。
【第二章 完】
而且不是單用沒準備好幸運物、或是當日星座運勢不佳就能簡單解釋的問題。
他低下頭,腳邊躺著一具蟬的屍體,仔細一看才發現螞蟻已經爬滿全身,隊伍密密麻麻地延伸至旁邊的牆壁,噁心的不悅感逐漸從地面傳上,與校舍裡聒噪的蟬叫聲產生共鳴。
現在是暑假,對綠間來說,是唯一能夠到學校自由利用時間不斷練習籃球的絕好假期。
至於其它盛行的活動他一律敬謝不敏,不管是出國旅遊避暑、還是花火大會、夏日地方祭典等等。
之前倒是結束完籃球部的合宿活動,不過也只是進行一堆讓渾身充滿熱氣汗水的嚴密練習而已。
「今天還是一樣熱……是不是又爬到35度以上啊!是說二年級的夏天,就要這樣結束了,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綠間身旁走過幾位一樣是以運動社團的身份到校練習的學生,從嘴裡吐出的些許抱怨跟隨乾燥的風聲傳至耳邊。
與其感慨時光瞬逝,不如持續把握時間實行當下的計劃,盡完該盡的人事……。
綠間內心默想,即使是在秀德,真正有在盡人事的學生,也並不多。
剛結束上午的練習,他走到校庭裡販售各式清涼飲料的區域,販賣機的機台轟隆作響,與附近樹梢上的蟬鳴爭取存在感,綠間察覺後,暫時放下購買的動作,直望著機台下方專門拿來排出熱氣的洞口,接著將腳靠過去,維持約一個手指長的近距離。
果然,什麼都感覺不到。
照理來說穿著運動短褲的他,此時的小腿部份應該可以感受到由販賣機台裡放出的炎熱空氣才對,現實的狀況卻與想像相反,緊接著今天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又逐一地浮現於腦海,阻止綠間的思考。
早晨如同往常按部就班地起床梳洗後,綠間母親盡責又精心準備的和式早餐已完好地擺在餐桌,電視頻道也轉至即將收看的星座運勢單元節目。
「味噌湯很熱,小心燙口。」
在母親溫柔的叮嚀之下,綠間接過那碗湯,卻不覺得哪邊熱,並且快速地將它喝下,等看完運勢單元、準備好幸運物時,才被母親提起湯是否不夠熱的問題,他才特別注意到,以往的他都會先暫時放涼再喝的湯,今天卻不疑有他地一口氣喝完。
『巨蟹座,在酷熱的夏季之中要注意防曬以及注意水分補充,尤其是今天要特別小心不要中暑!幸運物是……』
將星座運勢的播報內容全部回想一遍,綠間認為他並沒有漏失掉哪一個需要注意的環節,幸運物跟所有預防中暑的準備他都盡人事地做了,不可能出現遺漏。
只是在身旁的人一一發表著對於最近天氣變化以及炎熱過頭的感想時,他卻覺得自己無法取得同感、什麼都感覺不到,彷彿失去了正常人應該要有的溫度知覺一般。
沖熱水、喝熱湯、站到大太陽底下,雖然身體還是能感覺得出所謂熱的感受,但是如果把這些標準放在一般人的程度上來看,這些行為所達到的平均溫度已經不是可以拿來跟普通人一起鑑別的程度。
例如他把那補充電解質的運動飲料喝完後,將鋁罐放置於陽光直射的柏油路上,然後等某個剛結束練習的人來到自己身邊時,再把地上的鋁罐拿起、朝那人裸露的手臂皮膚一放……。
「唔啊好燙!綠間你突然對我做什麼!?」
眼前的人跳起來、拉開一公尺的距離、因為驚奇而臨時擺脫『小真』的稱呼,這些完全都是綠間想像得到的普通反應。
「果然很燙嗎?」
「廢話!那可是剛從大太陽底下拿起來的,當然燙呀!」
為什麼明明就是一個看似正經的常識人,卻往往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電波屬性行為。
高尾內心邊感嘆,手邊來回摩擦剛才被綠間燙過的皮膚表面,想散熱的同時卻也發現,綠間左手還繼續拿著那個鋁罐不放。
『喂喂!就算手指纏繃帶,也會覺得熱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高尾察覺綠間的異狀、卻還不知作何反應之時,綠間已經將鋁罐丟至後方的垃圾桶,並向高尾提出一個要求。
「高尾,現在靠近我,離我的身體越近越好。」
綠間說完,還將雙手伸開,一副要迎接擁抱的樣子。
高尾一聽完只有整個人愣住,站在原地消化綠間剛才所說的話。
『啊!?小真這姿勢跟命令,意思是要我抱他!?』
高尾想起,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經驗。
那次是為了運勢占卜說的『當日巨蟹座與天蠍座相性不合』這樣的狀況而刻意拉近彼此距離來做實驗,下場果然靈驗得非常慘烈。
而這次,大概八九不離十、又是關於星座占卜的事情了吧!高尾如此想著,做好即將迎接什麼大事件的心理準備,逐漸靠近到綠間面前……。
結果高尾還在猶豫要不要伸出雙手碰觸綠間時,綠間就把高尾的手抓起、繞到自己腰上,身體還往前貼上高尾那剛運動完滿是汗水與熱氣的胸膛。
『哇!小真還真主動!要是平常的話,靠他這麼近,他一定馬上大叫熱死了!靠得太近了!離我遠一點!這些話……的小真,今天一定又是被什麼星座占卜給打到頭吃錯藥了嗎!?』
高尾私自吐槽,卻沒有拒絕綠間的行動,反而逆來順受地將手攬上綠間。
兩位男學生就這樣在難以被人發現的隱密處互相擁抱起來……至少不知情的人看起來是如此引人懷疑的畫面。
然而此刻的綠間已沒有絲毫閒情逸致去顧及他人的想法,因為這樣的實驗他又能更加確定一件事……他真的身陷於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之中了。
「嘎啊!?你的意思是身體失去了對於溫度的感覺?」
高尾一手拿著水瓶,聽完綠間冗長的解釋,簡化成一句自己的理解。好險已經把嘴裡的水吞下肚,否則他無法保證自身能夠不因為驚嚇而吐出來。
「是的,正確來說是只有對於熱度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知覺……。」
綠間邊說邊拿出毛巾,遲鈍地擦拭由脖間流至鎖骨處的汗珠。
因為失去正確溫感,他覺得自己到底是熱還是冷,都快要分不出差別,雖然身體其他運作如新陳排謝功能還是照常的,不會造成生活困擾,但是體會不出溫度差這個問題,依舊讓綠間十分在意。
是否這是一種在溫度過高的情況下還激烈運動所引發的中暑現象、還是自己感冒發燒。
才剛特地去量完體溫顯示沒有任何問題的綠間,覺得這一切都還是無解的謎。
所以這次跟星座運勢無關嘛!剛才那個舉動,原來只是要證實是否真的感受不到體溫熱度。
高尾還以為,該不會是巨蟹座跟天蠍座今日相性超良好,因此可以三不五時做點親密接觸,就會有好事發生這類有趣的事情……。
不過,這回是真的有點麻煩,好像不是靠隨身攜帶幸運物就能解決的問題。照常理想,大概就是中暑的一種吧?
兩人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並肩坐著,沉默一陣子,樹梢上的蟬叫輪唱傳在耳邊一回又一回,在這看似靜謐其實吵鬧的時間裡,彼此各自想出了解決辦法。
還是先別練習籃球,下午去看一趟醫生吧。
綠間下了定論,正要開口時,卻被高尾搶先。
「小真!我們明天別練籃球,去一趟海邊吧!」
「!?」
綠間盯著高尾,對於他突然轉頭過來、說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尾的話感到驚訝,隨後才問:「為什麼要去海邊啊?」
「那個啦……小真這樣的情況,不就像是日夜操勞過度,身體機能傳出抗議的訊息跟反撲嘛?最近的訓練清單真的太嚴苛啦!雖然習慣凡事盡人事的小真能夠忍耐,但是身體卻先不行、出問題啦……這樣的狀況?」
「……。」
綠間開始思考高尾這樣的結論,的確這個夏天他們的訓練比以往都還要嚴格又密集了好幾倍,加上自我要求,實際上操練完的總是比清單上的量還要再多。
身體不是萬能,即使心理上可以習慣,生理機能卻不是能夠掌控的……不過,這跟『去海邊』有什麼關係?
光看綠間表情,就能讀出內心想法的高尾,馬上接道:「小真也常聽說吧?癌症末期的病患,到最後放棄治療,跑去環遊世界,結果一回來癌細胞就停止擴散、病情不藥而癒……這樣類似奇蹟的事情?所以小真現在的狀況也類似嘛!平常繃得死緊的小真只要先拋開練習、放鬆心情去玩一趟,應該就能自然恢復了啦!」
「……那又是為什麼要去海邊?」
聽完高尾的解說,綠間打算先暫時接受這樣的作法,但卻無法理解要去海邊的選擇。
「說到夏天要去玩耍,當然就是去海水浴場玩啦!能夠消暑又能接觸大自然嘛!更何況我們兩人今年都還沒去過一趟,不覺得很可惜嗎?夏天就要結束囉!」
「……其實只是你自己想去吧。」
綠間發現高尾好像打算只有他們兩人單獨一起去,的確,事到如今想再找人也太突然,而且綠間這才意會到,只有兩個人去往各式各樣的地方,好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話別說得這麼絕情嘛……。我們就決定是明天去吧?說不定身體碰到清涼的自然海水跟接觸陽光沙灘一切就復原囉!」
高尾你未免想得太樂觀,如果事情有這麼好解決,世界上就不會充滿這麼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謎……不對,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總之,就先照高尾說的看著辦……。
當天,他們都提早結束練習,歸家準備明早就要出發去海水浴場的行李。
一切盡人事的綠間,把握時間上網搜尋資料,除了要選擇交通上離東京方便不費時的海水浴場之外,還要把主題取向性質等因素考慮進去。
例如當地有提供場地可以從事打排球等各類團體活動、或是配合觀光附近有很多飲食、有養殖業可以採集貝類等等。
最後他們選擇的是從東京只要花一個小時多的車程、沙灘附近有草地跟日光浴用的設備出租、天氣良好時又能遠眺富士山的地方。
其實綠間一開始想選擇可以打球的沙灘浴場,卻被高尾的強烈建議給駁回。
「既然要去放鬆心情,就別再碰球啦!好好把握機會休息,這也是一種盡人事吧!就選可以曬日光浴的那個吧!就這麼決定啦!」
「喂……!」
綠間又再次跟著高尾的決定而走,他也越來越搞不懂高尾偶爾好像一副很敬佩他盡人事時的樣子、卻又會吐槽他盡人事的行為。
但是,在他的觀察之下,高尾對於籃球與課業上的確有受到自己的影響而開始認真起來,比起高一剛入學時,給他的感覺有所不同,然而現在的他,還無法明確指出到底有哪裡不一樣……。
隔天一大早抵達海水浴場當地,兩人隨即換好橙色四角泳褲跟沙灘鞋、各自塗上防曬乳,綠間還準備太陽眼鏡和草帽,說是為了防範紫外線的盡人事,逕自走到一旁。
而高尾不多理會一到沙灘上便坐到大型陽傘底下斜椅的綠間,自行跑去海岸邊,輕踏著一波波被浪潮濺上來的水花。
綠間在後頭則是盤算讓自己先在遮陽處待上數分鐘,再隻身移到陽光直曬的沙灘上,看看身體對於溫度的感覺是否有所差別。
他躺在斜椅上,輕閉雙眼,聽著海水襲上岸邊的規律節奏,配上遠方海鳥的鳴叫,享受鮮少人聲的寧靜。
幸好今天是平日,觀光客不多,不會受人打擾,綠間想著,這樣就不會破壞他打算對自己的溫感差做實驗的計劃。
可惜,綠間卻沒事先預料到,還有高尾這個強大到可以改變他的一切甚至一日運勢的不安份子存在。
等他聽到被海灘細沙吸去腳步力道的聲音,以及那人充滿元氣的喊聲,他才意識一切都太遲,除了眼鏡被奪走、遺失視線能力跟判斷之外,整隻手臂還被拉起,連帶整個身體被拉起躺椅、不經幾個大小步伐便來到最親近海洋的沿岸。
「我……我今天的幸運物是保持乾燥的海綿!不能碰水!」
綠間來不及停止,只能臨時說出這句他原本就不想跟著高尾一起碰到海水的婉拒,結果惹來對方哄堂大笑。
「噗哈哈!小真你看看腳下,海水才到小腿而已,泡不到放在口袋裡的海綿啦!好不容易來到海岸了,怎麼可能完全不碰水呢!很清涼對吧……有沒有覺得那個怪毛病不見了?」
高尾說完話後把眼鏡遞還給綠間,等他恢復視力。
確實,能夠感受到海水的涼度沒錯,但這跟他感覺不到熱度的毛病可是兩回事。
綠間推起眼鏡,眼神表達不滿,對高尾說一句:「這跟那無關。」便想回頭走人。
「等等!小真!那麼這招如何……」
「你又想幹麻……」
高尾趁著綠間剛轉身,重心不穩的那一剎那,使出渾身力氣地,往前一撲,一副要將綠間整個連人帶身往後壓倒的樣子。
對高尾這突如其來的劇烈攻擊,綠間一時不知該先拿出海綿防止進水、還是雙腳也要使出力氣站穩以免被壓至海面上……。
當然,要盡人事兩者都要完成……如此考慮的綠間,卻天命不從……。
彷彿電影裡放慢速度的播映手法一般,無法阻擋來自高尾衝力的綠間,只能順著力道慢動作地倒下,在淺灘上濺起兩人份的龐大水花。
下一秒映入他眼裡的是湛藍如畫的天空白雲、聞到濃郁的塩味,以及全身都被海水浸泡濕透的厭惡感,還有那個莫名奇妙就把他強力撲到水中的罪魁禍首,直到現在還趴在他的上半身緊緊不放。
他眼神朝下盯著那頭黑髮,忍不住出聲大喊:「笨蛋高尾!幹麻突然這樣做……喂!你要趴到什麼時候,快給我起來啊,熱死了!」
「……小真,好像恢復囉!」
高尾抬起頭,持續壓在綠間身上、兩人泡在水裡的姿勢。
「…………。」
綠間默認,的確他能感受到來自高尾胸膛上的熱度了,但是好像又有什麼新的危機問題產生,在內心深處,心跳於兩人身體緊接的波紋之中上下起伏……。
這是什麼感受?
至口袋裡的海綿吸飽水以前,綠間還是無法輕易離開與高尾之間的距離。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