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僕狂熱》
【第一章 春天來了】
『春が来た 春が来た どこに来た
山に来た 里に来た 野にも来た……』
來到紅綠燈的路口處,綠間與高尾面向前方亮著紅燈的信號顯示,停止腳步之後,在等待的注意力之中聽到的是旁邊傳來的童謠歌唱。
距離歌聲最近的綠間,只能俯視那些身高比他矮小好幾倍的小學低年級學童們。而高尾則是為了特地注意此番景象,將原本掛於耳裡的耳機拿下。
即使過去相處的一年之中高尾被綠間提醒過幾次,在路上聽音樂是危險的行為,經高尾數次打混敷衍之後,綠間也不多加制止,久而久之的習慣,變成一種『自然』。
升上二年級的分班,他們自然地被分在同一個班級裡、座位相近、平時一同吃午餐、上課,一如往常地過著每天忙於籃球社團與課業的生活,漸漸地,同學們也習慣見到兩人一來一往、一前一後的相處形式。
只是在一個月過去後的今天,難得最尾節停課、又碰上籃球部停止一次社團活動,班級上也沒有事情必須留下處理,便湊成了綠間除去籃球練習之外,可以拿來額外利用的時間。
像是去眼鏡店調整眼鏡、或是添購課業及運動用品之類的補強工作。
「綠間同學,為什麼手上要拿著馬克杯啊?該不會又是今日巨蟹座的幸運物?」
教室裡座位的附近;隸屬於攝影部的某位男同學,在兩人將書包整理完畢即將離開時,忍不住提出詢問。
「嗯。」
綠間這一聲單調到不能再更簡潔的應答,好似一種共通的默認,使男同學又忍耐不住平常熱愛攝影的習慣,向綠間提出幸運物的借拍。
順其自然地、對著被他特地另外放在桌上;調整好光線與角度的馬克杯按下快門。
秀德籃球部裡所有的比賽影像記錄,在攝影部之中有特別的一班學生會幫忙負責,這位男同學正是其中一員,當知道綠間的幸運物習慣之後,他就時常向綠間提出拍攝要求,做為一種攝影練習與紀念。
既然有像綠間這樣執著於三分球與幸運物的怪人、當然也會有喜歡四處留下影像記錄的沉迷者吧。高尾如此想著。
只是在最初男同學向綠間提出這個意願跟請求時,高尾原以為個性處事低調的綠間一定會拒絕,甚至想幫忙說話,卻意想不到地,綠間十分大方地拿出當日幸運物,甚至要男同學好好盡力地拍,留下當時最真實又無可取代的景象。
小真好像說了很了不起的話啊!
高尾在那次笑著綠間,想挑起對方更激烈的反應,卻只得到「我只是盡人事罷了。」這一句回覆。
是啊,小真是如何『盡人事以待天命』,我都知道,畢竟也跟在你身邊一年了嘛!面對一樣在盡人事的傢伙,小真態度會不同的啦!
乍看之下明明只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有點孤僻到我行我素、身材長相跟家境都不錯又認真向學的好學生,卻還同時是中學時名聲響亮的奇蹟世代神射手、以及雙手不離幸運物跟信仰星座的特殊怪人。
對應於籃球技能的高度自我要求之下只有日益求精的努力練習,看待他人的標準也是相同,沒有相當盡了自己本位以及任何與自身並不相干的人,不會給予多餘的正面表態、也不主動與人熱絡。
即使待人如此冷淡,不隨意結交同好夥伴,高尾還是能夠逐漸了解,如何讓綠間主動親近的方法,首先就是盡人事、得到他的認同就對了。
然後演變成兩人,習慣於日常生活裡互相走在對方身邊、熟知彼此個性的信賴關係。
在旁人眼裡看來,就是感情非常要好的朋友。
雖然高尾還是搞不太清楚綠間那個所謂盡人事之後,只能等待天命的內心之中;真正的想法是如何,他卻私自希望,能夠早日來到綠間在籃球上所盡的人事取得回報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身為司令塔的高尾還自認著有足夠的興致與能力可以奉陪,用他的鷹眼觀察與輔佐自家隊伍裡引以為傲的王牌。
只不過,就在那些日常裡看似平凡的一舉一動之中,高尾偶爾會對綠間的行為多做一些無謂的深想,心血來潮之際還會大力吐槽綠間所謂盡人事的射籃練習方式未免太過火、以及嘲笑他所攜帶的幸運物有多麼古怪……。
「……大哥哥,為什麼手上要拿著馬克杯啊?」
小學孩童們停止原本正在進行合唱的兒歌,將興趣轉移到走至他們身後的某兩人,尤其是身高特別突出的那一位。
接著有位男孩墊起腳尖、好奇地抬頭問話。即便口齒尚未清晰的童言童語只是散落在綠間的腳邊,對向馬克杯的疑問意思也能從豐富的臉部表情裡頭完全傳達。
「這是今日早安你好節目的星座運勢單元上面說的,巨蟹座的幸運物。」
綠間淡定的回答與孩童期待的情緒形成對比,他一如往常地正經不改聲色,就連大人可能也會聽得滿頭霧水的語氣與平板的音調,讓小孩子暫時無法理解之餘,對於這位身材高大的哥哥反而不怎麼害怕,而是再度充滿了孩童們對於未知的事物那份特有的求知心情。
「大哥哥剛才說了什麼啊?」「他說了早安你好的節目!」「啊!我知道,早上在播的那個!」「那個好看嗎……?」
孩童們開始圍繞在綠間身邊,一人一句,互相對談加問話同時進行,前前後後有四對大眼珠子向上盯著綠間,似乎非要把問題問出不可。
而綠間這時才注意到,孩童們身後的電柱上,那個行人想要通行馬路時必需自行按觸的按鈕,直至現在還沒有被按下。
持續沒人理它的話,紅燈就只是紅燈,永遠不會轉變為綠燈。
他並不想花上多餘的等待時間耗在這裡,直接伸出手往不必移動腳步的近距離之內,快速地把按鈕按下去,緊接著轉頭看向本來都會一直走在身邊、甚至先出手的某人。
「高尾……。」
果然,只要高尾沒有動靜,不插話介入的話,就是這一臉彷彿在看好戲的表情。
知道綠間被孩童們的問題給纏住,卻保持沉默想繼續看下去的高尾,遇上綠間帶點不悅的蹙眉目線,馬上笑了出來。
「哈哈……第一次看到小真身邊圍著這麼多小孩,突然看失神了,抱歉……小真不擅長應付小孩子對吧?」
高尾一說完話,便來到小孩堆中,稍微彎下身,用比跟普通高中男子對話還要柔和緩慢的聲線向小孩們開口。
「別看這個綠色頭髮的大哥哥有點酷酷的,他平常可是會拿可愛的動物玩偶喔!只是今天是拿馬克杯……說到這個馬克杯,這是他寄了好幾張明信片才抽中的限量款喔!厲害吧!」
綠間冷眼地在一旁看著高尾能言善道、與小孩們對應如流的畫面,又接收到來自那些幼小眼睛裡隱藏的期待,好像對高尾說的話感到驚奇的同時,又想要得到當事人的回應,他卻只有推起眼鏡,不多言語。
不是擅長不擅長的問題,而是沒有必要,做這些與他人無所謂的接觸,除非是與自身息息相關的事情。
當初綠間就為了得到這款知名麵包廠牌推出的限量紀念馬克杯,買了一大堆麵包來集點,無法吃完的只能分送,最後貼好麵包集點標籤的明信片多達難以相信的一千餘張……。
這些驚人的豐功偉業,高尾也只是今早從綠間口中問出來的。
「拿越不容易到手的東西當幸運物,才能夠讓當天的運氣值增加得越高,這也是一種盡人事。凡事盡人事以待天命,這句話應該在學校學到了吧?」
綠間斬釘截鐵地說完,還附加名言跟問句,頓時沒有一個小孩敢再冒然出聲。
「……一下子被這麼多可愛的小妹妹小弟弟圍起來,大哥哥他害羞啦!這就是他表達想跟你們聊天的方式喔!」
「高尾!不要說多餘的話。」
面對綠間微妙的反應,高尾總算說出一個可以得到回音的語句,以及隨後想像至及的冷酷對待。
要不是因為提早從學校離開,不然也不會與附近小學的放學歸家時間重疊。
綠間繼續將目光轉向前方那依舊亮著紅色的指示燈,心想著這個路口的停滯時間是不是比平常還久,與以前在信號口等待的猜拳時間長度不太符合。
再繼續這樣拖下去,不知道高尾還會跟這些小孩子說什麼……。
綠間邊想邊呆站著,四周的小孩持續觀察那個被他緊握在手裡的馬克杯,甚至討論起左手上的白色繃帶,把手指包得非常緊密的樣子。
一切看在高尾眼裡,綠間彷彿被小人包圍的格列佛。內心其實不知所措又不表現出來,實在有點好笑。
『……花がさく 花がさく どこにさく
山にさく 里にさく 野にもさく……』
旁邊不斷通行的車輛開始先行停止,意會是橘色的燈光亮起之時,小學幼童們又開始接連唱起歌謠,直至對面的信號顏色正式由紅轉為綠光,才紛紛踏出距離不大的步伐。
綠間與高尾跟隨在後慢行,見到孩童們牽起手來,繼續愉快又響亮的歌唱,邊走邊搖晃的書包,在晚春的午後陽光照映之下,外皮上的真紅與寶藍色彩顯得獨特耀眼。
「真好啊……小學時期,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對吧?小真。」
不用再多問,這人一定從牙齒都還沒長齊的那時候就開始盡人事了吧,說不定還會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盡人事以待天命一邊抱著可愛的娃娃之類的……那時候大概才剛學鋼琴,外表看起來應該像是個倍受寵愛的小少爺……。
再深想下去,高尾就覺得自己越來越好奇所有關於綠間的一切,只是多加追問的話,想像往往一一實現符合的地方,高尾又會對於這點感到無趣。
對他來說,綠間最讓他感到有趣的地方就是日常中時常發生許多讓人出乎意料又難以解讀的行為舉止。
不管是那個沒準備好幸運物就即將會不幸一整天的特殊體質、還是堅持鑽研於三分球的執拗個性、又或是隱藏於奇蹟世代這光鮮亮麗的名號底下默默努力的一面……。
高尾與綠間的最初相遇,早在中學時期的某場籃球比賽上便被命運巧合地安排著。
高尾也如同歷史記錄上所有慘敗給帝光奇蹟世代的籃球部一般,賽後承受著退部與其他殘酷抉擇的打擊。
接著順利升上以東之王者榮耀著稱的籃球名校秀德,決定投入全力在校隊裡將鷹眼才能藉機施展發揮的高尾,卻沒想到會與當初那位奇蹟世代之中,三分球神射手的綠間同校同籃球部又同班。
接下來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綠間的球技是如何地經過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的練習之下一路走過來的。
明明有著天才一般的稱呼,卻是在一些看似普通到不行又刻苦到讓人煩膩的訓練之下養成;明明是可以高調又囂張、有資格趁勢偷懶休息的人,高尾卻只能從那些冷漠不拔的態度之中看透他對於盡人事所付出的純粹熱血。
他才開始放下過去那些無謂的想像。
因為這正是開始展現籃球實力的大好時機,只要他能做出與綠間能夠共同搭配的傳球,讓綠間心服地接受、讓隊伍取得勝利,這就是他之所以能夠享受籃球樂趣的所在。
雖然說是一種樂趣還是玩得開不開心什麼的,對方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不過……就是個旁人難以理解的傲嬌嘛!
「小真,你還記得剛剛那首兒歌的最後一段怎麼唱嗎?」
「大概是十年前學的吧,記不得了。」
小學生們最後與兩人錯開,轉入旁邊的小巷子裡,而綠間與高尾也總算走上人潮洶湧的商店街中心。高尾不經意地問起,綠間也跟上步調地答腔。
「這倒也是,不過我卻還記得呢,滿厲害的吧!」
「只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記憶力。」
「小真,你這吐槽也太過份……不過我喜歡!」
「吐槽這種無聊行為,應該是高尾你的長項才對……。」
在目的地眼鏡行尚未抵達之前,兩人繼續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無關緊要的內容。
「『鳥がなく 鳥がなく どこでなく
山でなく 里でなく 野でもなく』……
最後一段就是這樣唱的啦!有想起來嗎?」
「沒有。」
綠間只有依稀想起,這首兒歌似乎與某首古典樂曲有重疊的音調,卻無法仔細地回憶出名字。而這類的事情,他並不覺得高尾有辦法跟他細談。
「唉……看小真今天被小孩子纏住的困擾樣子,讓人不禁擔心小真以後有辦法當個好爸爸嗎?」
「輪不到你來操心吧!更何況還是未來好幾年後的事,不是現在高中生該煩惱的事情。」
「沒關係,只要是盡人事的小真,一定沒問題的!」
「就說了不用你操心……。」
在眼鏡店裡,鏡框調整完畢、鏡片也擦拭結束之後,綠間將眼鏡重新戴上,與高尾的視線重疊。
清晰可見的是,那站在他身旁的距離,原來比想像中的還要接近。
他遲疑了一秒,才接下對方幫忙拿好的馬克杯。
【第一章 完】
山に来た 里に来た 野にも来た……』
來到紅綠燈的路口處,綠間與高尾面向前方亮著紅燈的信號顯示,停止腳步之後,在等待的注意力之中聽到的是旁邊傳來的童謠歌唱。
距離歌聲最近的綠間,只能俯視那些身高比他矮小好幾倍的小學低年級學童們。而高尾則是為了特地注意此番景象,將原本掛於耳裡的耳機拿下。
即使過去相處的一年之中高尾被綠間提醒過幾次,在路上聽音樂是危險的行為,經高尾數次打混敷衍之後,綠間也不多加制止,久而久之的習慣,變成一種『自然』。
升上二年級的分班,他們自然地被分在同一個班級裡、座位相近、平時一同吃午餐、上課,一如往常地過著每天忙於籃球社團與課業的生活,漸漸地,同學們也習慣見到兩人一來一往、一前一後的相處形式。
只是在一個月過去後的今天,難得最尾節停課、又碰上籃球部停止一次社團活動,班級上也沒有事情必須留下處理,便湊成了綠間除去籃球練習之外,可以拿來額外利用的時間。
像是去眼鏡店調整眼鏡、或是添購課業及運動用品之類的補強工作。
「綠間同學,為什麼手上要拿著馬克杯啊?該不會又是今日巨蟹座的幸運物?」
教室裡座位的附近;隸屬於攝影部的某位男同學,在兩人將書包整理完畢即將離開時,忍不住提出詢問。
「嗯。」
綠間這一聲單調到不能再更簡潔的應答,好似一種共通的默認,使男同學又忍耐不住平常熱愛攝影的習慣,向綠間提出幸運物的借拍。
順其自然地、對著被他特地另外放在桌上;調整好光線與角度的馬克杯按下快門。
秀德籃球部裡所有的比賽影像記錄,在攝影部之中有特別的一班學生會幫忙負責,這位男同學正是其中一員,當知道綠間的幸運物習慣之後,他就時常向綠間提出拍攝要求,做為一種攝影練習與紀念。
既然有像綠間這樣執著於三分球與幸運物的怪人、當然也會有喜歡四處留下影像記錄的沉迷者吧。高尾如此想著。
只是在最初男同學向綠間提出這個意願跟請求時,高尾原以為個性處事低調的綠間一定會拒絕,甚至想幫忙說話,卻意想不到地,綠間十分大方地拿出當日幸運物,甚至要男同學好好盡力地拍,留下當時最真實又無可取代的景象。
小真好像說了很了不起的話啊!
高尾在那次笑著綠間,想挑起對方更激烈的反應,卻只得到「我只是盡人事罷了。」這一句回覆。
是啊,小真是如何『盡人事以待天命』,我都知道,畢竟也跟在你身邊一年了嘛!面對一樣在盡人事的傢伙,小真態度會不同的啦!
乍看之下明明只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有點孤僻到我行我素、身材長相跟家境都不錯又認真向學的好學生,卻還同時是中學時名聲響亮的奇蹟世代神射手、以及雙手不離幸運物跟信仰星座的特殊怪人。
對應於籃球技能的高度自我要求之下只有日益求精的努力練習,看待他人的標準也是相同,沒有相當盡了自己本位以及任何與自身並不相干的人,不會給予多餘的正面表態、也不主動與人熱絡。
即使待人如此冷淡,不隨意結交同好夥伴,高尾還是能夠逐漸了解,如何讓綠間主動親近的方法,首先就是盡人事、得到他的認同就對了。
然後演變成兩人,習慣於日常生活裡互相走在對方身邊、熟知彼此個性的信賴關係。
在旁人眼裡看來,就是感情非常要好的朋友。
雖然高尾還是搞不太清楚綠間那個所謂盡人事之後,只能等待天命的內心之中;真正的想法是如何,他卻私自希望,能夠早日來到綠間在籃球上所盡的人事取得回報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身為司令塔的高尾還自認著有足夠的興致與能力可以奉陪,用他的鷹眼觀察與輔佐自家隊伍裡引以為傲的王牌。
只不過,就在那些日常裡看似平凡的一舉一動之中,高尾偶爾會對綠間的行為多做一些無謂的深想,心血來潮之際還會大力吐槽綠間所謂盡人事的射籃練習方式未免太過火、以及嘲笑他所攜帶的幸運物有多麼古怪……。
「……大哥哥,為什麼手上要拿著馬克杯啊?」
小學孩童們停止原本正在進行合唱的兒歌,將興趣轉移到走至他們身後的某兩人,尤其是身高特別突出的那一位。
接著有位男孩墊起腳尖、好奇地抬頭問話。即便口齒尚未清晰的童言童語只是散落在綠間的腳邊,對向馬克杯的疑問意思也能從豐富的臉部表情裡頭完全傳達。
「這是今日早安你好節目的星座運勢單元上面說的,巨蟹座的幸運物。」
綠間淡定的回答與孩童期待的情緒形成對比,他一如往常地正經不改聲色,就連大人可能也會聽得滿頭霧水的語氣與平板的音調,讓小孩子暫時無法理解之餘,對於這位身材高大的哥哥反而不怎麼害怕,而是再度充滿了孩童們對於未知的事物那份特有的求知心情。
「大哥哥剛才說了什麼啊?」「他說了早安你好的節目!」「啊!我知道,早上在播的那個!」「那個好看嗎……?」
孩童們開始圍繞在綠間身邊,一人一句,互相對談加問話同時進行,前前後後有四對大眼珠子向上盯著綠間,似乎非要把問題問出不可。
而綠間這時才注意到,孩童們身後的電柱上,那個行人想要通行馬路時必需自行按觸的按鈕,直至現在還沒有被按下。
持續沒人理它的話,紅燈就只是紅燈,永遠不會轉變為綠燈。
他並不想花上多餘的等待時間耗在這裡,直接伸出手往不必移動腳步的近距離之內,快速地把按鈕按下去,緊接著轉頭看向本來都會一直走在身邊、甚至先出手的某人。
「高尾……。」
果然,只要高尾沒有動靜,不插話介入的話,就是這一臉彷彿在看好戲的表情。
知道綠間被孩童們的問題給纏住,卻保持沉默想繼續看下去的高尾,遇上綠間帶點不悅的蹙眉目線,馬上笑了出來。
「哈哈……第一次看到小真身邊圍著這麼多小孩,突然看失神了,抱歉……小真不擅長應付小孩子對吧?」
高尾一說完話,便來到小孩堆中,稍微彎下身,用比跟普通高中男子對話還要柔和緩慢的聲線向小孩們開口。
「別看這個綠色頭髮的大哥哥有點酷酷的,他平常可是會拿可愛的動物玩偶喔!只是今天是拿馬克杯……說到這個馬克杯,這是他寄了好幾張明信片才抽中的限量款喔!厲害吧!」
綠間冷眼地在一旁看著高尾能言善道、與小孩們對應如流的畫面,又接收到來自那些幼小眼睛裡隱藏的期待,好像對高尾說的話感到驚奇的同時,又想要得到當事人的回應,他卻只有推起眼鏡,不多言語。
不是擅長不擅長的問題,而是沒有必要,做這些與他人無所謂的接觸,除非是與自身息息相關的事情。
當初綠間就為了得到這款知名麵包廠牌推出的限量紀念馬克杯,買了一大堆麵包來集點,無法吃完的只能分送,最後貼好麵包集點標籤的明信片多達難以相信的一千餘張……。
這些驚人的豐功偉業,高尾也只是今早從綠間口中問出來的。
「拿越不容易到手的東西當幸運物,才能夠讓當天的運氣值增加得越高,這也是一種盡人事。凡事盡人事以待天命,這句話應該在學校學到了吧?」
綠間斬釘截鐵地說完,還附加名言跟問句,頓時沒有一個小孩敢再冒然出聲。
「……一下子被這麼多可愛的小妹妹小弟弟圍起來,大哥哥他害羞啦!這就是他表達想跟你們聊天的方式喔!」
「高尾!不要說多餘的話。」
面對綠間微妙的反應,高尾總算說出一個可以得到回音的語句,以及隨後想像至及的冷酷對待。
要不是因為提早從學校離開,不然也不會與附近小學的放學歸家時間重疊。
綠間繼續將目光轉向前方那依舊亮著紅色的指示燈,心想著這個路口的停滯時間是不是比平常還久,與以前在信號口等待的猜拳時間長度不太符合。
再繼續這樣拖下去,不知道高尾還會跟這些小孩子說什麼……。
綠間邊想邊呆站著,四周的小孩持續觀察那個被他緊握在手裡的馬克杯,甚至討論起左手上的白色繃帶,把手指包得非常緊密的樣子。
一切看在高尾眼裡,綠間彷彿被小人包圍的格列佛。內心其實不知所措又不表現出來,實在有點好笑。
『……花がさく 花がさく どこにさく
山にさく 里にさく 野にもさく……』
旁邊不斷通行的車輛開始先行停止,意會是橘色的燈光亮起之時,小學幼童們又開始接連唱起歌謠,直至對面的信號顏色正式由紅轉為綠光,才紛紛踏出距離不大的步伐。
綠間與高尾跟隨在後慢行,見到孩童們牽起手來,繼續愉快又響亮的歌唱,邊走邊搖晃的書包,在晚春的午後陽光照映之下,外皮上的真紅與寶藍色彩顯得獨特耀眼。
「真好啊……小學時期,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對吧?小真。」
不用再多問,這人一定從牙齒都還沒長齊的那時候就開始盡人事了吧,說不定還會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盡人事以待天命一邊抱著可愛的娃娃之類的……那時候大概才剛學鋼琴,外表看起來應該像是個倍受寵愛的小少爺……。
再深想下去,高尾就覺得自己越來越好奇所有關於綠間的一切,只是多加追問的話,想像往往一一實現符合的地方,高尾又會對於這點感到無趣。
對他來說,綠間最讓他感到有趣的地方就是日常中時常發生許多讓人出乎意料又難以解讀的行為舉止。
不管是那個沒準備好幸運物就即將會不幸一整天的特殊體質、還是堅持鑽研於三分球的執拗個性、又或是隱藏於奇蹟世代這光鮮亮麗的名號底下默默努力的一面……。
高尾與綠間的最初相遇,早在中學時期的某場籃球比賽上便被命運巧合地安排著。
高尾也如同歷史記錄上所有慘敗給帝光奇蹟世代的籃球部一般,賽後承受著退部與其他殘酷抉擇的打擊。
接著順利升上以東之王者榮耀著稱的籃球名校秀德,決定投入全力在校隊裡將鷹眼才能藉機施展發揮的高尾,卻沒想到會與當初那位奇蹟世代之中,三分球神射手的綠間同校同籃球部又同班。
接下來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綠間的球技是如何地經過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的練習之下一路走過來的。
明明有著天才一般的稱呼,卻是在一些看似普通到不行又刻苦到讓人煩膩的訓練之下養成;明明是可以高調又囂張、有資格趁勢偷懶休息的人,高尾卻只能從那些冷漠不拔的態度之中看透他對於盡人事所付出的純粹熱血。
他才開始放下過去那些無謂的想像。
因為這正是開始展現籃球實力的大好時機,只要他能做出與綠間能夠共同搭配的傳球,讓綠間心服地接受、讓隊伍取得勝利,這就是他之所以能夠享受籃球樂趣的所在。
雖然說是一種樂趣還是玩得開不開心什麼的,對方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不過……就是個旁人難以理解的傲嬌嘛!
「小真,你還記得剛剛那首兒歌的最後一段怎麼唱嗎?」
「大概是十年前學的吧,記不得了。」
小學生們最後與兩人錯開,轉入旁邊的小巷子裡,而綠間與高尾也總算走上人潮洶湧的商店街中心。高尾不經意地問起,綠間也跟上步調地答腔。
「這倒也是,不過我卻還記得呢,滿厲害的吧!」
「只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記憶力。」
「小真,你這吐槽也太過份……不過我喜歡!」
「吐槽這種無聊行為,應該是高尾你的長項才對……。」
在目的地眼鏡行尚未抵達之前,兩人繼續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無關緊要的內容。
「『鳥がなく 鳥がなく どこでなく
山でなく 里でなく 野でもなく』……
最後一段就是這樣唱的啦!有想起來嗎?」
「沒有。」
綠間只有依稀想起,這首兒歌似乎與某首古典樂曲有重疊的音調,卻無法仔細地回憶出名字。而這類的事情,他並不覺得高尾有辦法跟他細談。
「唉……看小真今天被小孩子纏住的困擾樣子,讓人不禁擔心小真以後有辦法當個好爸爸嗎?」
「輪不到你來操心吧!更何況還是未來好幾年後的事,不是現在高中生該煩惱的事情。」
「沒關係,只要是盡人事的小真,一定沒問題的!」
「就說了不用你操心……。」
在眼鏡店裡,鏡框調整完畢、鏡片也擦拭結束之後,綠間將眼鏡重新戴上,與高尾的視線重疊。
清晰可見的是,那站在他身旁的距離,原來比想像中的還要接近。
他遲疑了一秒,才接下對方幫忙拿好的馬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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