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ソナタ-IN 綠間&高尾-》
【四、獨占與依存】
十一月末,距離一月中旬舉辦的全國性大學中心試驗只剩不到兩個月。
那是決定未來大學去向的第一次重要大型考試,升上三年級的綠間與高尾,在校內已經參加過不少為學生的進路而舉辦的興趣分析與說明會,對於自己的程度到哪裡、有哪些大學學部可以考慮、志願學校的提出,早在這個時點之前兩人都已經非常地清楚。
既然確立好目標,那就要努力朝前方邁進,持續著不懈怠,將自我能力提升。學校導師是如此指導提醒學生,而凡事認真盡人事、尊崇籃球部標語不屈不撓精神一路走來的綠間自然不在話下。
升上高三後,每天的時間掌控與分配對於綠間來說變得更加重要,他將『三點固定』的原則實行得更加準確,起床時刻、開始準備課業的時刻、就寢時刻;將這三項時間點固定,每天按表操課,絲毫不懈怠。
手帳上寫滿每天讀書進度的check跟日常memo,密密麻麻地沒有任何空隙,當然,行程再怎樣忙碌,維持好幾年習慣的『早安你好』晨間節目也不可能錯過,雖然現在的綠間已不像高一時因為沒有幸運物而發生不少無端風波,但也不會改變這項獨特的個人喜好。
翻到手帳下一頁,一個星期後有學校的後期中間測驗,對於早已將準備重心放在大學試驗的綠間來說,考前再將重點複習過即可。他拿起數學課堂上使用的筆記,翻閱著,那些寫得工整的字跡與公式線條井然有序地排列,如同高三生活重心在課業準備一般,規律的卻有點單調乏味。
在這時候才會特別注意到其他應該不屬於這頁面上的存在,右下角有個做鬼臉表情的小塗鴉,還在思考今天要複習到哪一頁才夠的綠間,就這樣被打亂了思緒。
……大概是今天借他筆記抄的時候畫上去的吧。
不禁往下翻個幾頁,確認其他頁數是否還有這種高尾留下的胡鬧東西存在,直到翻至盡頭為全白頁面時,綠間才吐出一口不清楚代表什麼心情表示的嘆息。
視線離開筆記本,拿下眼鏡,取出眼鏡布輕輕擦拭,恢復鏡片該有的乾淨清晰後綠間感到房間內的空氣有點悶熱。可能是剛洗完澡,開著暖氣所以緊閉的窗戶也沒開的關係。
走到窗邊的綠間,不開窗還好,一開起來差點嚇一跳,窗外那習以為常的街道堆上幾抹雪白,庭院裡種的樹梢也挽住不少,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天空,下雪了,而且降的速度非常快,照這程度來看,不出一小時地上便會積上一層。
這是初雪呢,也對,氣象預測有說今年雪會下得比較早,不知道高尾那邊是否也在下,隔沒幾個街區,應該下了吧,說不定會打電話過來,那個人,以前為了什麼妹妹把他買回去的甜甜圈給偷吃掉了這種小事情也打電話過來,不知在想什麼,結果最後變成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買東西吃的問題。
一開始覺得很沒必要,不過久了也習慣,反倒是最近接到他電話的頻率減少,因為不得不把時間跟精力都花在課業上了吧,即使是那個越來越喜歡做一些情侶之間親密行為的高尾……。
進入屋內的冷風拂上只穿著一件薄杉的綠間,明顯感到涼意後才使他停止後半有點火熱的回憶,關回窗戶回到書桌位置上,目光飄向放在一旁的手機。
有多久了呢?比起一年級跟二年級的相處,三年級好像有很大的變動,但是每天一樣幾乎走在一起行動著,感覺不出來。
容器裡盛滿的水正在一點一滴流逝,最初不會覺得有什麼差別,等到真正意識到後,才發現那些空缺的地方。
一起經歷過三次文化祭、兩次見學活動、一次修學旅行、好幾次大大小小的籃球比賽,還有數不清的幾次,竟然會在電話通訊上面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到手機發燙。
看來今晚也不會打過來了,今天在學校借他抄的筆記不知道有沒有哪邊有問題,每次都看不懂表記方式然後來追著問,可能久了已經看懂了吧,打過去問一下好了,只是做個筆記上的確認而已。
對,就只是做個確認而已。
手機頁面一打開,不管通話記錄還是簡訊欄位,滿滿的高尾名字,綠間在平常不會特別去注意,這次才發現整個記憶體的空間全部都是被高尾所佔,事到如今也不感到奇怪,反而有種自然的安心感。
綠間這才知道他現在是非常想念著高尾這個人,想到手指直接按出通話鍵,不給自己一段時間思考等會要講什麼。
反正也不用多說什麼,高尾也會自己先講一連串話出來吧,想必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裡帶著笑語,要是不吭聲還被高尾察覺到我的想法,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反應,會如何想呢,笑聲,還是一樣的嗎?
……好像沒有接電話。
綠間還以為通話連上的同時,卻是請留下語音留言的系統人聲,沒想到是得到如此出乎意料的結果,原本聽著電話一端傳來的嘟嘟聲時還想著等會要跟高尾說哪些話的問題。
現在這個時間是否在讀書中,還是已經洗完澡了?不可能出門吧?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收起手機,站起身、拿起門邊掛著的大衣,皮夾跟鑰匙還放在裡面的口袋裡,都帶在身上後綠間快步地離開房間下樓,一路抵達一樓的玄關處,簡單地向待在廚房裡煮宵夜的母親報備自己要去便利商店買急用的文具,還說了馬上回來不用您多費心之後,出門。
不考慮現在有多晚、沒多想到外面剛下起大雪、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情急也沒帶到雨傘、還對母親撒了小謊,踩在雪地上的急促步伐十分難行,滴於身上的雪遇體溫融化沁入衣物,再次提醒綠間體認自己的行為有多麼突然,手腳開始冰冷。
到底在做什麼?太莫名其妙了吧。
想起這些荒唐行徑,綠間邊撥掉停留在肩膀上的小雪塊邊冷笑出聲,停止快步行走,改為在大街上奔跑,腦子裡換算以一分鐘跑多少公尺的速率在幾分鐘後可以抵達高尾家的數學問題,接著見到高尾之後,只是讓他按照往常嘲笑個幾句也無妨。
原來如此,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快點,見到高尾一面、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吧。只要目標能夠達成,不管做了什麼被旁人認為奇怪的行徑也不會在意的,每天攜帶幸運物、護甲、保養手指、投三分球……。
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至高尾家附近,最後抵達樓下的綠間,看著緊閉的大門,停住所有動作,喘著氣,吐出好幾口白煙,明明只是不出幾分鐘的短跑運動,卻讓他倍感疲累,大概是前一陣子停止社團一切活動之後專心於課業上的影響。
現在幾點了呢?說不定已經在準備休息睡覺了吧。
調整完呼吸後,綠間讓身心都冷靜下來,只要還沒過十二點,今日的幸運物『大衣』都還是有效的。再次將附在身上大衣的雪花拍掉,內心想著都來到門前卻沒能見高尾一面的話,一切行動不都白費了嗎?這種希望得到又害怕失望的心情,似乎高尾是幸運物似的。
不對,太傻了,要是平常的自己一定不會這麼做的,這樣子見到高尾,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了。
綠間迷惘自己為何佇立在這片雪地的寂靜之中,找不到下一步解開猶豫的答案。
※
十一點整,掛鐘響起報時音樂,剛洗完澡將頭髮吹乾的高尾,從浴室更衣間出來走到洗手台附近,準備刷牙洗臉,打算今天早點上床睡覺。
「啊咧?牙膏擠不太出來……。」
手上那牙膏卷曲的程度已經接近底部,高尾想著就讓它好好壽終正寢吧,放棄嘗試從所剩無幾的牙膏條中擠出點什麼,將目標轉移至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喝著宵夜馬鈴薯燉湯的妹妹。
「老妹呀,我的牙膏用完了,你的先借我用一下吧?」
「牙膏?櫃子裡沒其他的了嗎?」
「家裡早就沒存貨啦,現在外面還下大雪,笨蛋才會想出門吧?就先借一下嘛。」
「好啦,不要用太多喔,那是我最喜歡的草莓口味。」
「知道啦。」
與妹妹詢問完回到洗手台的高尾,看著架子上放滿一堆妹妹處理頭髮的裝飾物,除了髮箍之外,還有髮夾、髮圈、髮蠟等等,拜有個這麼喜歡整理打扮的妹妹所賜,高尾後來也收藏好幾個髮箍,更不愁綠間需要什麼整理頭髮類的幸運物時會一時找不到,跟妹妹借就可以了。
好在高尾的妹妹個性不錯,雖然有點做為小妹的任性,但平常還是不太會忤逆兄長的意思,每次綠間為了研究課業而到家裡拜訪時也會準備一點吃的當作在招待客人。一開始是有因為哥哥竟然有一個身高195公分高、成績優秀又喜歡星座運勢的朋友感到驚奇,不過看久後也就習慣了,在這個父母常出差不在家的環境中,能夠熱鬧一點還是比較好的。
最近高尾的妹妹還知道哥哥準備考試壓力大,甚至學習做點宵夜出來,只可惜料理手法與綠間差不多,心意一百分但是實物水準實在讓人不敢領教,高尾只好邊做自己跟妹妹的宵夜邊對妹妹說這些好意他心領就好其他都給他來,就不用妹妹多費心了。
等會睡前給小真發個短訊吧。
高尾邊刷牙邊想著好像已經有快半個月沒怎麼跟綠間聯絡,每天的學校都在一張張考卷還有書本堆中過去,討論話題有八成都是彼此確認課業問題跟考試時程科目之類的,回到家吃飯洗澡,再看個書常常就累趴睡著,醒來才發現已是半夜,沒辦法像綠間日日夜夜按表操課的高尾,無法跟上他那緊繃的生活節奏,先投降。
高尾甚至還有點怕自己會打亂綠間的思緒影響他的作息,平常一些若有所指的到對方家裡討論功課還是過夜這類的邀約也減少,什麼親密的互動也克制下來。大考前的非常時期嘛,再撐一下就過去了,雖然在那之後好像又有更嚴重的問題等著。
畢業後各自向不同大學進學的問題。
等於無法像現在這樣每天在學校見面、聊天閒扯等等關心交流,光是這點就會讓彼此的相處方式不得不被大幅改變,關於這方面的事情高尾還沒有深想,也沒有問過綠間想法如何。
各自升上不一樣的大學,有了自己的交際圈與必須努力研究的目標,可能還要打工跟玩社團,減少彼此的見面機會跟相同話題之後,實在無法保證能維持與現在一般密切的關係,他們之間的互動,最低限度已不再是能夠只靠著在同一支球隊裡的傳球接球來聯繫……。
啊……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象徵美好青春回憶的高一與高二已經過去,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亂來,必須考量很多現實問題,即使現在想著對方也不可能直接就衝到對方家裡說小真我好想見你吧!連平常睡前的騷擾電話都克制下來的我,還做出這種蠢事的話豈不功虧一簣。
高尾將最後的漱口水吐掉,洗臉完畢,回到客廳提醒妹妹也早點睡之後爬上樓梯回房。
啊啊……才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就往書桌的方向去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為何能夠撐住考生這種枯燥乏味的身分這麼久,大概是因為有小真在吧,想著他也在努力盡人事的話就覺得自己怎麼能夠懈怠呀,還有在經過刻苦忍耐一陣子之後再去找小真調情求歡之類的才會顯得更加珍貴美好……之類的……哎呀,不能再歪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要專心致志在課業上,盡人事盡人事盡人事。
只差沒綁上寫著奮鬥勝利還是不屈不撓的布條在額頭上,高尾決定在睡前把數學練習題給搞定,只不過這次不知為何,就是很想要先離開位置看一下窗外的大雪狀況。
畢竟是初雪吧,又下得這麼急,不知道現在是否積起來了,要是積太多,門前的雪就有得清啦。
走到窗邊的高尾,不看還好,一拉開窗簾之後看向窗外差點沒嚇死。高尾他每分每秒魂牽夢縈地想著的那個人如今正直楞楞地佇立在樓下。
是小真!
不會錯的,雖然鷹眼很久沒用了每天只看一堆考題看到快昏掉,但那個人就是小真絕不會看錯,而且他還穿著今天的幸運物大衣!
高尾趕緊回頭,拿起被自己丟在床邊的外套,還沒批好就往樓下奔,只跟妹妹交待「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就直接衝出家門。
※
會在這種下雪的深夜出來,到別人家裡還沒事先通知,照常理來想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尤其在這種大考前的關鍵時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小真突然就過來我家?
帶著這些疑問,高尾跑到綠間面前,想問清楚怎麼回事,卻看到對方一臉驚訝的表情。
「小真?」
「……高尾。」
綠間完全沒有想到高尾竟然會發現他,原先還想著一直呆站也不是辦法,乾脆就回去當作完全沒發生過,這時候覺得沒有這樣做真是太好了。
「小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等綠間開口,高尾忍不住主動進一步詢問,上前抓住綠間的手掌,想要確認溫度,是否在雪地裡等了很久,會不會冷。
還好,還是微溫的。
「高尾,沒什麼,沒事。」
綠間看著高尾,把那雙對自己緊握的手心鬆開,突如其來的溫度差還不是很習慣,然而,放開後似乎又開始眷戀,從高尾那邊傳來的熱度是如此溫暖,捨不得讓那股餘熱消失。
看到綠間這樣的反應,高尾內心放心下來。大概是沒什麼急事了,只是還是搞不懂,為何小真會出現在這裡,早知道剛才應該要先確認手機看看小真有沒有打電話過來,該不會有關於是幸運物的事情吧,要是自己沒偶然地拉開窗簾進而看到小真,難道小真打算一直在外頭站著?
「真的沒事嗎?沒事的話會三更半夜冒著大雪跑來?」
如果是幸運物,大可以直接說,看這小真不想自己開口的樣子,一定是有什麼隱密內心事情吧,哈哈,小真跟以前一樣依舊不太坦率這點,真可愛。
「……該不會小真只是想要來見我?就直接過來了?哈哈哈,不會吧?難得小真這麼衝動,竟然比我還行動派。」
高尾輕笑出聲,熱氣蒸騰出幾口白煙。
是的話就好囉,我也超想見小真的,每早每晚都好想,明明每天都見得到面還想成這樣,實在不知以後畢業該怎麼辦吶。
「高尾……。」
仰視的臉有著幾許紅潤,微淡的話語笑聲漸漸凝固在四周沉靜的空氣裡。
對於高尾展現的笑容和那些過去習慣開的玩笑,綠間在此刻覺得這一切顯得十分懷念又不捨,想要抓住什麼,挽留住所有與全部,如果抓得住的話……。
一個擁抱,不自覺地。
還是一種本能,上前緊抱住對方,完全沒說什麼話。
「小真?」
面對綠間突如其來的擁抱,這次感到驚訝的是高尾。
該不會我猜對了吧?小真就真的只是想來見我嗎?沒有其他事情?不說點什麼嗎?就這樣……。
就這樣,身體先做了動作,與高尾擁抱著的綠間,也不想再考慮什麼,只有讓自己深切地感受來自對方軀體的溫暖,接著和高尾的微笑畫面做連結。
真的,很暖和。
高尾將手攀上綠間的背後,另一隻手攬起腰,臉埋進對方胸口裡輕聲說道:「真是敗給你了。」
兩人緊擁著,誰也沒有先放開誰,不用互相多解釋其他事情,心意相通。
陣陣洗髮精的香味在零距離的兩人之間散發出來,綠間注意到後,將手放上高尾的頭,撥開雪花並輕柔地撫著,由上至下,慢慢地,用手指的每一條神經感受那些柔順的髮絲,憐愛的味道。
嘴角牽出淡淡的笑意,被目光偷偷朝上觀察的高尾一覽無遺。
小真……竟然摸我的頭又露出這樣的表情,真是太犯規了。
雙方對於彼此日積月累即將滿溢而出的思念,就如同這初雪的勢況一發不可收拾。高尾將綠間鬆開,暗示要繼續的話到旁邊的閣樓下才對,再來到一輛汽車的後面,兩人深深地擁吻。
只有在這個時點之下,不用煩惱學校的考試、大學的分離、未來的進路,只要將眼前的身影深刻地熱印在心底就好,什麼都不多想。
累積於車頂上的雪塊承受不住重力的堆疊而滑下,與地面相親,融合成一片。
綠間覺得,為了什麼而半夜衝動的問題,答案已經找到了。
如果是現在的話,應該特別容易說出那一句話,那些還沒對高尾說出的,只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幾個字……再也無法阻止……。
「高尾……我喜歡你……。」
聖潔又安詳寧靜的夜雪,在一句誠摯不掩飾的赤裸告白之下交換著心跳聲,安靜與不安靜的、所有細微的聲響都聽到了。這時候硬要說沒聽清楚的話,大概很難再有第二次也說不定。
「……小真,我也是。」
有一天會想要擁抱的吧。有那麼一天會想要互相接吻的吧。總有一天會想說出喜歡的吧。
一直以來面對又接受了對方的主動獨占,其實很早就存在著那份想要緊緊依存,親自守護的想法吧,在這個時候才特別能夠感受得到,對方長久以來隨時在stand by的想念心情。
「高尾……你滿嘴都是草莓的味道……。」
「啊……對啊,是草莓口味的牙膏啦,跟我老妹借的,味道怎樣?」
「太甜了,這種牙膏,提醒你們還是別當正規的牙膏使用比較好。」
「再怎樣也沒小真你的紅豆湯甜吧?」
「是嗎?」
「再親一次就知道了。」
「……。」
雪,持續冉冉地降下。
【全文完】
那是決定未來大學去向的第一次重要大型考試,升上三年級的綠間與高尾,在校內已經參加過不少為學生的進路而舉辦的興趣分析與說明會,對於自己的程度到哪裡、有哪些大學學部可以考慮、志願學校的提出,早在這個時點之前兩人都已經非常地清楚。
既然確立好目標,那就要努力朝前方邁進,持續著不懈怠,將自我能力提升。學校導師是如此指導提醒學生,而凡事認真盡人事、尊崇籃球部標語不屈不撓精神一路走來的綠間自然不在話下。
升上高三後,每天的時間掌控與分配對於綠間來說變得更加重要,他將『三點固定』的原則實行得更加準確,起床時刻、開始準備課業的時刻、就寢時刻;將這三項時間點固定,每天按表操課,絲毫不懈怠。
手帳上寫滿每天讀書進度的check跟日常memo,密密麻麻地沒有任何空隙,當然,行程再怎樣忙碌,維持好幾年習慣的『早安你好』晨間節目也不可能錯過,雖然現在的綠間已不像高一時因為沒有幸運物而發生不少無端風波,但也不會改變這項獨特的個人喜好。
翻到手帳下一頁,一個星期後有學校的後期中間測驗,對於早已將準備重心放在大學試驗的綠間來說,考前再將重點複習過即可。他拿起數學課堂上使用的筆記,翻閱著,那些寫得工整的字跡與公式線條井然有序地排列,如同高三生活重心在課業準備一般,規律的卻有點單調乏味。
在這時候才會特別注意到其他應該不屬於這頁面上的存在,右下角有個做鬼臉表情的小塗鴉,還在思考今天要複習到哪一頁才夠的綠間,就這樣被打亂了思緒。
……大概是今天借他筆記抄的時候畫上去的吧。
不禁往下翻個幾頁,確認其他頁數是否還有這種高尾留下的胡鬧東西存在,直到翻至盡頭為全白頁面時,綠間才吐出一口不清楚代表什麼心情表示的嘆息。
視線離開筆記本,拿下眼鏡,取出眼鏡布輕輕擦拭,恢復鏡片該有的乾淨清晰後綠間感到房間內的空氣有點悶熱。可能是剛洗完澡,開著暖氣所以緊閉的窗戶也沒開的關係。
走到窗邊的綠間,不開窗還好,一開起來差點嚇一跳,窗外那習以為常的街道堆上幾抹雪白,庭院裡種的樹梢也挽住不少,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天空,下雪了,而且降的速度非常快,照這程度來看,不出一小時地上便會積上一層。
這是初雪呢,也對,氣象預測有說今年雪會下得比較早,不知道高尾那邊是否也在下,隔沒幾個街區,應該下了吧,說不定會打電話過來,那個人,以前為了什麼妹妹把他買回去的甜甜圈給偷吃掉了這種小事情也打電話過來,不知在想什麼,結果最後變成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買東西吃的問題。
一開始覺得很沒必要,不過久了也習慣,反倒是最近接到他電話的頻率減少,因為不得不把時間跟精力都花在課業上了吧,即使是那個越來越喜歡做一些情侶之間親密行為的高尾……。
進入屋內的冷風拂上只穿著一件薄杉的綠間,明顯感到涼意後才使他停止後半有點火熱的回憶,關回窗戶回到書桌位置上,目光飄向放在一旁的手機。
有多久了呢?比起一年級跟二年級的相處,三年級好像有很大的變動,但是每天一樣幾乎走在一起行動著,感覺不出來。
容器裡盛滿的水正在一點一滴流逝,最初不會覺得有什麼差別,等到真正意識到後,才發現那些空缺的地方。
一起經歷過三次文化祭、兩次見學活動、一次修學旅行、好幾次大大小小的籃球比賽,還有數不清的幾次,竟然會在電話通訊上面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到手機發燙。
看來今晚也不會打過來了,今天在學校借他抄的筆記不知道有沒有哪邊有問題,每次都看不懂表記方式然後來追著問,可能久了已經看懂了吧,打過去問一下好了,只是做個筆記上的確認而已。
對,就只是做個確認而已。
手機頁面一打開,不管通話記錄還是簡訊欄位,滿滿的高尾名字,綠間在平常不會特別去注意,這次才發現整個記憶體的空間全部都是被高尾所佔,事到如今也不感到奇怪,反而有種自然的安心感。
綠間這才知道他現在是非常想念著高尾這個人,想到手指直接按出通話鍵,不給自己一段時間思考等會要講什麼。
反正也不用多說什麼,高尾也會自己先講一連串話出來吧,想必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裡帶著笑語,要是不吭聲還被高尾察覺到我的想法,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反應,會如何想呢,笑聲,還是一樣的嗎?
……好像沒有接電話。
綠間還以為通話連上的同時,卻是請留下語音留言的系統人聲,沒想到是得到如此出乎意料的結果,原本聽著電話一端傳來的嘟嘟聲時還想著等會要跟高尾說哪些話的問題。
現在這個時間是否在讀書中,還是已經洗完澡了?不可能出門吧?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收起手機,站起身、拿起門邊掛著的大衣,皮夾跟鑰匙還放在裡面的口袋裡,都帶在身上後綠間快步地離開房間下樓,一路抵達一樓的玄關處,簡單地向待在廚房裡煮宵夜的母親報備自己要去便利商店買急用的文具,還說了馬上回來不用您多費心之後,出門。
不考慮現在有多晚、沒多想到外面剛下起大雪、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情急也沒帶到雨傘、還對母親撒了小謊,踩在雪地上的急促步伐十分難行,滴於身上的雪遇體溫融化沁入衣物,再次提醒綠間體認自己的行為有多麼突然,手腳開始冰冷。
到底在做什麼?太莫名其妙了吧。
想起這些荒唐行徑,綠間邊撥掉停留在肩膀上的小雪塊邊冷笑出聲,停止快步行走,改為在大街上奔跑,腦子裡換算以一分鐘跑多少公尺的速率在幾分鐘後可以抵達高尾家的數學問題,接著見到高尾之後,只是讓他按照往常嘲笑個幾句也無妨。
原來如此,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快點,見到高尾一面、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吧。只要目標能夠達成,不管做了什麼被旁人認為奇怪的行徑也不會在意的,每天攜帶幸運物、護甲、保養手指、投三分球……。
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至高尾家附近,最後抵達樓下的綠間,看著緊閉的大門,停住所有動作,喘著氣,吐出好幾口白煙,明明只是不出幾分鐘的短跑運動,卻讓他倍感疲累,大概是前一陣子停止社團一切活動之後專心於課業上的影響。
現在幾點了呢?說不定已經在準備休息睡覺了吧。
調整完呼吸後,綠間讓身心都冷靜下來,只要還沒過十二點,今日的幸運物『大衣』都還是有效的。再次將附在身上大衣的雪花拍掉,內心想著都來到門前卻沒能見高尾一面的話,一切行動不都白費了嗎?這種希望得到又害怕失望的心情,似乎高尾是幸運物似的。
不對,太傻了,要是平常的自己一定不會這麼做的,這樣子見到高尾,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了。
綠間迷惘自己為何佇立在這片雪地的寂靜之中,找不到下一步解開猶豫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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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整,掛鐘響起報時音樂,剛洗完澡將頭髮吹乾的高尾,從浴室更衣間出來走到洗手台附近,準備刷牙洗臉,打算今天早點上床睡覺。
「啊咧?牙膏擠不太出來……。」
手上那牙膏卷曲的程度已經接近底部,高尾想著就讓它好好壽終正寢吧,放棄嘗試從所剩無幾的牙膏條中擠出點什麼,將目標轉移至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喝著宵夜馬鈴薯燉湯的妹妹。
「老妹呀,我的牙膏用完了,你的先借我用一下吧?」
「牙膏?櫃子裡沒其他的了嗎?」
「家裡早就沒存貨啦,現在外面還下大雪,笨蛋才會想出門吧?就先借一下嘛。」
「好啦,不要用太多喔,那是我最喜歡的草莓口味。」
「知道啦。」
與妹妹詢問完回到洗手台的高尾,看著架子上放滿一堆妹妹處理頭髮的裝飾物,除了髮箍之外,還有髮夾、髮圈、髮蠟等等,拜有個這麼喜歡整理打扮的妹妹所賜,高尾後來也收藏好幾個髮箍,更不愁綠間需要什麼整理頭髮類的幸運物時會一時找不到,跟妹妹借就可以了。
好在高尾的妹妹個性不錯,雖然有點做為小妹的任性,但平常還是不太會忤逆兄長的意思,每次綠間為了研究課業而到家裡拜訪時也會準備一點吃的當作在招待客人。一開始是有因為哥哥竟然有一個身高195公分高、成績優秀又喜歡星座運勢的朋友感到驚奇,不過看久後也就習慣了,在這個父母常出差不在家的環境中,能夠熱鬧一點還是比較好的。
最近高尾的妹妹還知道哥哥準備考試壓力大,甚至學習做點宵夜出來,只可惜料理手法與綠間差不多,心意一百分但是實物水準實在讓人不敢領教,高尾只好邊做自己跟妹妹的宵夜邊對妹妹說這些好意他心領就好其他都給他來,就不用妹妹多費心了。
等會睡前給小真發個短訊吧。
高尾邊刷牙邊想著好像已經有快半個月沒怎麼跟綠間聯絡,每天的學校都在一張張考卷還有書本堆中過去,討論話題有八成都是彼此確認課業問題跟考試時程科目之類的,回到家吃飯洗澡,再看個書常常就累趴睡著,醒來才發現已是半夜,沒辦法像綠間日日夜夜按表操課的高尾,無法跟上他那緊繃的生活節奏,先投降。
高尾甚至還有點怕自己會打亂綠間的思緒影響他的作息,平常一些若有所指的到對方家裡討論功課還是過夜這類的邀約也減少,什麼親密的互動也克制下來。大考前的非常時期嘛,再撐一下就過去了,雖然在那之後好像又有更嚴重的問題等著。
畢業後各自向不同大學進學的問題。
等於無法像現在這樣每天在學校見面、聊天閒扯等等關心交流,光是這點就會讓彼此的相處方式不得不被大幅改變,關於這方面的事情高尾還沒有深想,也沒有問過綠間想法如何。
各自升上不一樣的大學,有了自己的交際圈與必須努力研究的目標,可能還要打工跟玩社團,減少彼此的見面機會跟相同話題之後,實在無法保證能維持與現在一般密切的關係,他們之間的互動,最低限度已不再是能夠只靠著在同一支球隊裡的傳球接球來聯繫……。
啊……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象徵美好青春回憶的高一與高二已經過去,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亂來,必須考量很多現實問題,即使現在想著對方也不可能直接就衝到對方家裡說小真我好想見你吧!連平常睡前的騷擾電話都克制下來的我,還做出這種蠢事的話豈不功虧一簣。
高尾將最後的漱口水吐掉,洗臉完畢,回到客廳提醒妹妹也早點睡之後爬上樓梯回房。
啊啊……才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就往書桌的方向去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為何能夠撐住考生這種枯燥乏味的身分這麼久,大概是因為有小真在吧,想著他也在努力盡人事的話就覺得自己怎麼能夠懈怠呀,還有在經過刻苦忍耐一陣子之後再去找小真調情求歡之類的才會顯得更加珍貴美好……之類的……哎呀,不能再歪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要專心致志在課業上,盡人事盡人事盡人事。
只差沒綁上寫著奮鬥勝利還是不屈不撓的布條在額頭上,高尾決定在睡前把數學練習題給搞定,只不過這次不知為何,就是很想要先離開位置看一下窗外的大雪狀況。
畢竟是初雪吧,又下得這麼急,不知道現在是否積起來了,要是積太多,門前的雪就有得清啦。
走到窗邊的高尾,不看還好,一拉開窗簾之後看向窗外差點沒嚇死。高尾他每分每秒魂牽夢縈地想著的那個人如今正直楞楞地佇立在樓下。
是小真!
不會錯的,雖然鷹眼很久沒用了每天只看一堆考題看到快昏掉,但那個人就是小真絕不會看錯,而且他還穿著今天的幸運物大衣!
高尾趕緊回頭,拿起被自己丟在床邊的外套,還沒批好就往樓下奔,只跟妹妹交待「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就直接衝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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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在這種下雪的深夜出來,到別人家裡還沒事先通知,照常理來想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尤其在這種大考前的關鍵時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小真突然就過來我家?
帶著這些疑問,高尾跑到綠間面前,想問清楚怎麼回事,卻看到對方一臉驚訝的表情。
「小真?」
「……高尾。」
綠間完全沒有想到高尾竟然會發現他,原先還想著一直呆站也不是辦法,乾脆就回去當作完全沒發生過,這時候覺得沒有這樣做真是太好了。
「小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等綠間開口,高尾忍不住主動進一步詢問,上前抓住綠間的手掌,想要確認溫度,是否在雪地裡等了很久,會不會冷。
還好,還是微溫的。
「高尾,沒什麼,沒事。」
綠間看著高尾,把那雙對自己緊握的手心鬆開,突如其來的溫度差還不是很習慣,然而,放開後似乎又開始眷戀,從高尾那邊傳來的熱度是如此溫暖,捨不得讓那股餘熱消失。
看到綠間這樣的反應,高尾內心放心下來。大概是沒什麼急事了,只是還是搞不懂,為何小真會出現在這裡,早知道剛才應該要先確認手機看看小真有沒有打電話過來,該不會有關於是幸運物的事情吧,要是自己沒偶然地拉開窗簾進而看到小真,難道小真打算一直在外頭站著?
「真的沒事嗎?沒事的話會三更半夜冒著大雪跑來?」
如果是幸運物,大可以直接說,看這小真不想自己開口的樣子,一定是有什麼隱密內心事情吧,哈哈,小真跟以前一樣依舊不太坦率這點,真可愛。
「……該不會小真只是想要來見我?就直接過來了?哈哈哈,不會吧?難得小真這麼衝動,竟然比我還行動派。」
高尾輕笑出聲,熱氣蒸騰出幾口白煙。
是的話就好囉,我也超想見小真的,每早每晚都好想,明明每天都見得到面還想成這樣,實在不知以後畢業該怎麼辦吶。
「高尾……。」
仰視的臉有著幾許紅潤,微淡的話語笑聲漸漸凝固在四周沉靜的空氣裡。
對於高尾展現的笑容和那些過去習慣開的玩笑,綠間在此刻覺得這一切顯得十分懷念又不捨,想要抓住什麼,挽留住所有與全部,如果抓得住的話……。
一個擁抱,不自覺地。
還是一種本能,上前緊抱住對方,完全沒說什麼話。
「小真?」
面對綠間突如其來的擁抱,這次感到驚訝的是高尾。
該不會我猜對了吧?小真就真的只是想來見我嗎?沒有其他事情?不說點什麼嗎?就這樣……。
就這樣,身體先做了動作,與高尾擁抱著的綠間,也不想再考慮什麼,只有讓自己深切地感受來自對方軀體的溫暖,接著和高尾的微笑畫面做連結。
真的,很暖和。
高尾將手攀上綠間的背後,另一隻手攬起腰,臉埋進對方胸口裡輕聲說道:「真是敗給你了。」
兩人緊擁著,誰也沒有先放開誰,不用互相多解釋其他事情,心意相通。
陣陣洗髮精的香味在零距離的兩人之間散發出來,綠間注意到後,將手放上高尾的頭,撥開雪花並輕柔地撫著,由上至下,慢慢地,用手指的每一條神經感受那些柔順的髮絲,憐愛的味道。
嘴角牽出淡淡的笑意,被目光偷偷朝上觀察的高尾一覽無遺。
小真……竟然摸我的頭又露出這樣的表情,真是太犯規了。
雙方對於彼此日積月累即將滿溢而出的思念,就如同這初雪的勢況一發不可收拾。高尾將綠間鬆開,暗示要繼續的話到旁邊的閣樓下才對,再來到一輛汽車的後面,兩人深深地擁吻。
只有在這個時點之下,不用煩惱學校的考試、大學的分離、未來的進路,只要將眼前的身影深刻地熱印在心底就好,什麼都不多想。
累積於車頂上的雪塊承受不住重力的堆疊而滑下,與地面相親,融合成一片。
綠間覺得,為了什麼而半夜衝動的問題,答案已經找到了。
如果是現在的話,應該特別容易說出那一句話,那些還沒對高尾說出的,只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幾個字……再也無法阻止……。
「高尾……我喜歡你……。」
聖潔又安詳寧靜的夜雪,在一句誠摯不掩飾的赤裸告白之下交換著心跳聲,安靜與不安靜的、所有細微的聲響都聽到了。這時候硬要說沒聽清楚的話,大概很難再有第二次也說不定。
「……小真,我也是。」
有一天會想要擁抱的吧。有那麼一天會想要互相接吻的吧。總有一天會想說出喜歡的吧。
一直以來面對又接受了對方的主動獨占,其實很早就存在著那份想要緊緊依存,親自守護的想法吧,在這個時候才特別能夠感受得到,對方長久以來隨時在stand by的想念心情。
「高尾……你滿嘴都是草莓的味道……。」
「啊……對啊,是草莓口味的牙膏啦,跟我老妹借的,味道怎樣?」
「太甜了,這種牙膏,提醒你們還是別當正規的牙膏使用比較好。」
「再怎樣也沒小真你的紅豆湯甜吧?」
「是嗎?」
「再親一次就知道了。」
「……。」
雪,持續冉冉地降下。
【全文完】